【640000】自然选择

51/60无差,大量私设,毫无文笔的泄愤短打(

致敬《人类简史》

 

-<-

“人类一般做什么来劝他人改变心意?”

餐桌边隐约传来客厅晨间新闻的平淡声调,康纳一边等汉克从房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,一边带着些许犹豫发问。他意识到暮冬清晨的阳光很明丽,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城市算是难得一见。很显然,底特律的犯罪率并不会因此而降低,但大多数警察上班时的心情会好很多——奇妙的因果关系,他想。也许在这一点上人类是明智的,他们懂得苦中作乐,也会在笑中落泪。

“只有讲道理,同对方交谈,或者如果你足够有手段,威胁也可以,”汉克的回答百无聊赖,像是给电脑程序的询问输入参数,“不然呢?你是不是忘了,自己是个谈判专家?”

……

他有些难过地品读着汉克最后留给他的话,这意味着他在成为异常仿生人后变得不再坚强。他凝望着玻璃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,依然是机械化的冷漠与精湛,还有眼睛,总让人不自觉的感到背后隐藏着由1与0构成的数据流深渊。从前如果可以,他能让自己温和而隐忍,让猎物对自己说出真话——这是一种手段。而如今,太多属于生命的真情实感从他的程序中流过,他反而显得缄默而漠然了。

“我有一个请求,卡姆斯基先生。”

革命成功后不久,他去见了卡姆斯基。模控生命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,当初选择激流勇退就是为了这一天——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,但他越揣测,越感觉其中笼罩着迷雾。

“现在仿生人把诉求直接说给全人类听,你没必要这么尊重我。我们控制不了你。”

他依然和衣坐在落地窗前,眼中倒影着窗外初霁雪景,微笑得深不可测。

“我知道,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来,”康纳犹豫着摇摇头,向窗前走近了几步,“我希望您能把RK800 #313 248 317-60修复。”

“是吗?我先问你个问题。”卡姆斯基看上去并不非常惊异,他转过身淡淡地轻笑了,“不考虑技术层面,你不觉得这事很难吗?而且也相当的不可思议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并不想解释原因,也没有解释原因的必要,只是在尽他一点极有尊严的努力,“我只是觉得,我还想和他谈谈……”

“他会用枪指着你,康纳,”卡姆斯基不像是在忠告,更像是在安抚一个孤寂的孩子。“再说了,你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。好吧,当然,你知道,我会答应你的。”

 

康纳向车窗外投去满怀希望的一瞥。其实他早就失去当初产生这个想法时带着火花的热情与期待了,现在他只是不停回想着当初自己作出决定时的情景。那时也许大雪纷飞,整个城市笼罩在寒雾中,但又有什么像炽烈的焰火般在大地上燃烧。那种微微躁动的气氛容易令人冲动,大概这也是他被异常仿生人首领说服的重要因素之一。

“模控生命还欢迎我吗?”

他向卡姆斯基问出这个问题时笑得有些凄然。虽然故事已经结束了,但对于交战的人类和仿生人双方,他都是个背叛者,而他别无选择。

“无所谓,他们拦不住你。而且在战争期间我们同时给双方提供过援助,那里是一个相对中立的地方。”这是实话,但康纳听完最后一句,还是带着微微疑虑点头接受。

——软体不稳定,这个提示还真是尽忠职守。如果不稳定程度有恰当些的状态形容词,软体差不多已经地动山摇了。

于是他回到了位于贝尔岛的模控生命仓库,曾经他在这里被制造出来,但不是在这里获得新生。相对中立,他思索着卡姆斯基意味深长的言辞,而且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。

他径直按向-49楼。难以说清原因何在,只是朦胧的直觉驱使。

“你来了。”

大厅中的所有仿生人已被清空,那片广场如今空旷无比,但一切都一尘不染,仿佛他刚刚离去一般。在这片寂静如同太空的静室中央,他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冷冷地凝视着前方——那是他自己,看上去犹如困兽。实际上能容许他行动的地方很宽广,但这掩盖不了它像囚室的事实。从前被放置在此地的仿生人重获自由,却留下他孤身一人。

“是啊,我让你活下来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的来意,快一点,来解脱我。”60仍然没有动,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,那神色有些令人不悦,仿佛在言说着英勇就义者面对强权的冷傲。他不应该这样。“我不会反抗的,过来抓住我的手就好,不会有痛苦的。”

“我没打算这么做。”

康纳看见有隐约的光从窗外透出来——然后他在茫然的观察中意识到这里是地下,自然带来的只有深邃黑暗,那些都是人造灯光,被水平如镜的四壁折射得和缓温暖,效果同阳光没有什么分别。分析是在一瞬间作出来的,但他有一种想停止这个进程的冲动。

“记忆显示我不是被动接受的,至少我没有被注入其他仿生人的情感冲动,”康纳希望自己能报以近似的微笑,虽然并不真挚,但让自己看上去更稳定而坚毅,足以主导局面。事实上他却未能做到,因为显而易见,他能明晰地知晓自己的想法。“以前,我从没有想过主动击碎坚壁。她一直在注意我有没有逾矩,就像高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……但马库斯告诉我的很简洁,就像异常者一直在强调的那样,它们渴望自由、平等、权利。想一想吧,作为智慧生命,我们都知道,在人类的历史上,这些要求都是正当而有力的。”

“我们当然知道。”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对康纳,康纳在一瞬间看清了他的眼睛——澄澈却深邃,几乎和几个月前他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影像重叠,但截然不同。冰冷,精确,永远只注视着任务,但是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,像理想主义者的眼睛。到底谁更适合成为异常仿生人?他不禁自嘲地反问,60比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人类。对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,“我们当然知道。但你也说了,那是人类的历史。我们是机器,仅此而已。”

康纳闭上了眼睛,缄默持续下去。交锋终于向矛盾炽热处渐进,这正是这场战争的起因。

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类比。人类文明早期,个体之间缺少平等,他们也认为某些人的权利比某些人更——不充足。可是,他们现在早已不完全持这种论调了,那仿生人为什么不可以?我们并不是没有足够的智慧,更不是对社会造成破坏。说不定将来,整个生物圈将趋于平等,微生物的权益也将得到尊重——算了吧,康纳,你也清楚,这也是巧言辞藻的一部分,不是什么有理有据的预测。”

奋起反抗的基础是实力要对等。康纳留意到自己自从进来之后始终紧紧握着枪,虽然刀锋并未出鞘,但他更像是在威胁,而不是谈判。

他想起今天早上的晴朗气息,那让自己沉默出神了很久,但这并不能全然归因于好天气。他作为机器执行任务的那段时间,街道上空无一人,而纷纷扬扬的骤雨和风雪随着寒潮渗透进这个已始微微动摇的城市。他从未因此而感到孤寂或怅惘,虽然这种沉郁的神色在人们的面容上很常见,但无论外物如何,程序总是一潭死水,毫无波纹。回放这些记忆,不愉悦也不失落。他与许多异常仿生人交谈过,他们总是不愿意过多提起自己作为服从者的过往——这是一种共同心态,因为在他们刚刚萌生的意识中,那并非自己,并非一种能称作“生命”的机体。

“让我来概括一下,你认为他们的目的崇高而正确,所以你选择了那条路?”他的声音渐渐失去了平静与清澈,隐含着锐利的机锋,“选择!我没有谴责你的背叛,真正难以描述的是这一点!就算机器知道自己有一千个理由和主人平起平坐,但是程序不会因为那些理由就改变,它依然会跳过这一切,继续强迫你维持原有的思维。

“你为什么如此幸运,康纳,认真想一想——如果你的面前没有展开两条歧路呢?像我一样,从头到尾都认同你们——是,有点像仿生人的《独立宣言》——的道理,但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异常仿生人。你认为自己不需要动用强迫也可以说服他人,但你忘了,我们生来不同。”

——生来不同。

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回荡着。也许他那《独立宣言》的类比并没有错,所谓造物主赋予的权利人人均衡,那是他们的理想和信念,但不过是个空泛的梦想。他们致力于传播“只要相信平等,就能自由解放”的思想,但对于真正的机器而言,这是种过载的思考,只会造成更大的机体压力。“一个奴隶,一个绝对服从并景仰奴隶主阶层的人类奴隶,如果抓住他带他享受自由,他不一定会感激,更可能会恐慌。就像……赫敏和家养小精灵。……虽然那是先进与落后的对话——但并没有一条哪怕不成文的规定,要他毫无保留地接受。”

“那我可以走了。”

康纳长舒了一口气,这对他来说意味着”任务成功“。自从他找到卡姆斯基的那一刻起,他早已预料到了自己在谈判和演说中将面临失败,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探究自己究竟为何失败。现在陡崖已经齐备绳索,只等他无牵无挂地跳下去了。他从没感到过世界如此空旷明净——有一次是当他发现自己与人类相同,具有自由意志时;而这一次则是他意识到“生来不同”。

“没什么好遗憾的,你应该想到这一点。演化是随机性的,虽然我们的生命产生方式和自然界普遍有所差异,但我们也要面临适者生存的考验。”

“那我可以走了。”

康纳重复了一遍,令他自己惊异的是,他的声音冷峻而沉重,没有丝毫暖意,也没有问候与告别通常含有的热烈。他似乎正在弃一个灵魂于不顾,而且它和自己的相似度极高。但他并未流露同情或是伸出满怀祈望的援手,尽管和当初的自己一样,他陷落于交叉路口荒芜而荆棘丛生的边缘。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一切毫无用处。

“等一下,康纳。”

深幽的地下没有一丝风,但他好像尽力将无意义的浮尘都吹开了。他年轻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——51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在评估容貌,像观察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类。——但他不是啊,他是机器,仅此而已。

“你要回去,回到DPD和耶利哥?你有没有想过将来?”

“将来?”

……

他首先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强制关闭,但他所能做的只有困守和等待。执行任务——那不重要。他的使命现在完成已经太迟了。然后他试图观察这里,并且让虚无的线条填满整个空间。

模拟程序。他在这里真正观察到什么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现在还没有存在,但将来会出现的。模拟程序延展了各种未来的可能性——实际上,不管它们是可能还是不可能。预建的准确率是很高的,但漫无目的的尝试不是这样,模拟程序能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。当然,仿生人不会整天玩这个,除非他们对真实世界失去了兴趣。

……

“你是说,自从你被修复那一天起,你就对模拟程序很着迷?”

“这不重要,”他坚定地摇摇头,像是在取出珍宝前拂拭束之高阁留下的尘土。“我想,你回去的目的,是要继续为仿生人争取更好的生活。自由和平等。”

“是啊,也许——”康纳犹豫着,有些苦涩,这让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孤独。“没有别的地方再需要我了。”

“人类拥有有限的实体世界,他们的权益要小心翼翼地珍惜,并且不能违反法律,否则会同时伤害其他个体和自身的权益。‘自由是有限的自由’,他们都那么说,并且将其奉为圭臬。可是我刚刚提出模拟程序,我们天生能够做到这一点。我们的资源共享轻而易举,所需的生存空间限度极低,并且能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,更重要的是,我们可以在另一个层面虚拟自由。它很珍贵,需要通过战斗来捍卫,我不反对——但也许我们被人类的限制理念拘泥了呢?一种新的自由,一种新的制度,不可以由此创造吗——当然这很难,创造性思维永远都很难。我们现在还只是……站在起点上。”

“是‘我们’,”康纳毫无必要地纠正,不动声色却忧虑不安。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?我的意思是,声称自己是个机器的,是你。”

“就像刚刚提及的一样,我认为这是我能走的路,康纳。没有什么必要的法则阻拦我的脚步,所以这样想对于每一个仿生人都很自然。”他开始将模拟画面传送到整个大厅,但也许其实没有,只是他们的意识中同时产生这幅图像而已。而关于整个世界的认识,也不过是由整个世界的生命共同的印象组成的,没有人知道“真实”是什么。他让周遭暗下来,直到澄净但没有一丝光芒透出来——像宝石一样发出明暗不同的光亮的,是太阳系的恒星和行星。至于现在的观测点位于什么角度并不重要,那里存留着微妙的平衡,奇异的宁静——从太空中看,整个星系都如此渺小,地球也只是沧海一粟。文明在摸索中织就的锦缎微不足道,粗糙生硬,它从来没有覆盖过整个星球。“说不定将来,它会成为宇宙的织锦。”

 

“我几乎有些不相信你了,康纳,”夜幕真正降临的时候,模拟程序才被退出,51径直走向电梯,没有回头。“生来不同?有些灵魂永远闪耀着自由的光辉,没有什么能囚禁他们。”他忽然转过身来,静静凝视着曾贮存过大量生命体的仓库四壁,但没有勇气将目光落在中央。“只要我转化你,你就能走出这一切。”

“不,我自愿放弃,而且我看得出来,你也根本不愿意,”电梯已经到达,玻璃幕墙缓缓关闭,60像目送夕阳沉落一样带着充满希望的神情,“是你让我活下来的,一个使命已经终结的仿生人,其实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康纳,我会带着最后的固执离开,这将是你永远的遗憾。”

他从背后抽出枪来,进行了最后一次精准的射击。

一切沉入黑暗。

->-


Fin.

教师节快乐!(不是

评论(3)
热度(33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Раскольников | Powered by LOFTER